时间: 2024-09-19 22:54:07 | 作者: M系列
在今年全国政协十二届二次会议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总工会原书记处书记李滨生在发言时提到建筑工人的权益维护问题,再一次引发了媒体的关注。
长期以来,建筑工人就是备受公众关注的群体。但少有人注意到的是,近年来,建筑女工数量在一直增长。相比男性要柔弱得多的女性,为何会在“力气活”较多的建筑工地上聚集?她们有着怎样的生存状态和内心想法?
从建筑女工自述和对这一群体的调查中,我们或许能获得这样一些问题的答案,并为保障建筑女工权益这一课题提供有价值的参考。
我在工地的主要工作是开外梯。你们见过吧?就是楼没盖完,要上下运货的那个梯子。我俩(自己和丈夫)就是那个司机。
工地每天早上六点正式上班。但我得比其他工人早去二十分钟,五点四十分必须到工地报到。一般五点半,我就到梯子那里,先试试梯子运转是不是正常。工地监理挺严,怕出安全问题。
外梯司机有专门的驾驶楼,地方很小,长3米、宽1.5米的样子。因为是用铁皮围起来的,不透气,所以冬天一冷它也冷,夏天一晒便像火炉一样。
外梯司机是特种作业,需要拿到驾驶证才能上岗。拿证之前有培训,考试通过才给发证。但工地上有证的司机并不多。培训其实挺重要,可实际有培训的工地很少。
第一年出来打工,就进了工地,当了建筑工。对工作、环境,都不习惯,心里不怎么好受。这份工作,其实最初我不愿做,但别的我也干不了啊。
最初,我们是熟人介绍来到工地的。我弟弟认识以前的老板。当时在北京西红门那边。那个工地的工人至少来自七八个省,盖一栋楼至少得有百十多个工人。
我们东北其实出来打工的并不多。每年十二月中旬工地停工后,我们就回家住上一两个月。也有亲属和朋友打听打工的情况,我把工地上的条件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害怕会不适应。
三年多,换了八九个工地,(这一个数字)只多不少。基本都在北京,还去过河北两次。
我们跟着的老板不是做主体的,而是承包设备再对外租。然后,承租人会再找几个司机开梯子,但只是以个人名义,不是公司。所以不签合同,只是口头协议。
每天早上上工后,都要连着干十多个小时。在这里,全月无休,没有加班费,没有高温补贴,没有双休和节假日。我还问过老板“十一”放不放假,老板说“没有,不放假”。
我这工作没有轮班,一副梯子配两名司机。我和我丈夫管一副。这活儿特别苦,从上班到下班,从开工到这栋楼盖完,没有人替换。
梯子也离不开人,上厕所是个问题。就算临时停水停电,工人不能干活儿了,我们也不能离开,最多在附近溜达溜达。等这栋楼完工,我们司机能解放一两天,但超不过5天。新活儿下来,又得跟着老板去另外的工地。
到了中午,我一般都去食堂吃饭。食堂饭菜大多是四川口味,辣的,我很不喜欢吃辣,吃不惯。有时候也自己做,但那太麻烦,而且得偶尔有高压电的时候才可以。
食堂一般都用内部饭票,因为工资不按月发,手里的现钱少,只能向包工头借或者用饭票。这个饭票,别的地方花不了,只能在老板指定的那个食堂买饭吃。食堂价钱特别高,比外面贵,普通吃一餐就至少八块钱。
这几年我在过的工地,基本上老板都不包吃,工资却不会多给一些。我之前在过朝阳区一处工地,只能自己煮饭。到最近的市场买菜,步行要二十多分钟。附近的餐馆又比较贵,还不卫生。
喝水也是问题。工地有自己烧水的锅炉,但很多时候都等不到水开。一个工地,上百人喝那一个锅炉,那能喝吗?所以我都尽量自己带水。
这样连轴转,吃得不好、休息也不好,身体吃不消。几个月前不做建筑工了,是我确实受不了了。那个环境,一般稍微年纪大点儿就受不了。有几次我身体不舒服,都是挺着,吃点儿药,接着上班,也根本没时间看病。
我现在身体不好,胃病是最大的毛病,因为这几年吃饭不怎么好;还有就是老坐着,腰疼,冬天还受凉,时间长了,都是毛病。
之前在朝阳区那个工地,老板把我的活儿让他老乡做,我被挤了出去。之后工资也一分没给,按协议应该给。我跟那老板吵了两次,他才勉强给了我一半,把我气得病了一场,花了五六百块钱,都是自己承担。
那之后到现在,我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一年光看病吃药,就得花上两三千元。今年到现在,已经花了两千多元了。
开外梯的工作也有危险,不然为什么还要培训。之前,武汉一个工地就出现过梯子突然坠落、19人坠亡的事故。
工地只给我们发安全帽,很普通的那种,摔下来并不抗震。其他的劳动用品,比如手套、口罩,都是自己买。老板就是要别耽误工期,把安全这块儿忽略了。
我见过不少事故,亲眼看见特别害怕,都想不干了。有一次看到打偏了,从一个人的后肘打进去,手心飞出来。
还有一次在西红门,看到一个女工从五层掉下来,摔成了腰部粉碎性骨折。在医院花了11万元,人就算废了。她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
我们干活都是自己找老板。我做司机,2010年月薪2000元,2012年是2200元,到2013年是2350元。听说有的工地好一点,有2800元管吃的。但都只能耗到年底结账。所以出外打工,我特别注重工资,最怕欠薪,最怕听到“再等几天”这种话,因为总是遥遥无期。
我对现状不满意。咱们农民工,第一是上班时间太长,没有8小时(以内)的;第二是工资没有按月发的。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老板还会找理由,说你活儿干得不好,扣你工资。没有合同,就是口头说。
都说建筑工人工资高,其实不是,我身边的,一年纯收入3万元,已经算是挺高挺高的了,前提还得是省吃俭用。
在工地,女工太苦了。一天病假都请不了。从我到工地三年多,请病假这回事就没听说过。你要哪天(生理期)不舒服了,也照样没有(病假)。
女工和男工干一样的活儿,工资却不一样。女工比男工一天少10块钱。记得之前一个女工挺能干,就去找老板了。她说:“他推一车砖,我推一车砖。跟他比,我又没少推一块砖,干啥他一天120元,就给我110元啊?”老板只是说:“你先干吧,完了再说。”
住宿区都是活动板房,刚来时真不习惯。一间房最少要住七八人以上,上下铺。我以前干活儿的工地都是男女混住,一般都是夫妻住一屋,床边拉个帘。
住的人多,啥味儿都有。冬天还好受点儿,夏天一热,人再一多……怎么办?只能坚持。
很多时候,我晚上去接水,第二天早上洗漱用,要不到时候再去,人多就排不到了。但放一晚上,水早凉了,只能糊弄着洗。如果工地的锅炉排不到热水,就自己在宿舍烧。但宿舍不让用热得快,担心着火;煮饭的锅也不让用。
夏天,有时候电风扇也没办法用。因为只有低压电,也就能维持一个电灯。工人给手机充电,要去专门的配电房。
没有专门洗澡的地儿,得端一桶水到厕所洗。太脏了,我都不愿说。厕所都是临时搭的,很多人用一个,脏得要命,进去了得赶紧出来。
下班的时间,我最爱跟一些人唠唠家乡的事;最不高兴的,就是环境太差、卫生太差。
我们住宿区紧挨着垃圾站,夏天好多苍蝇。还有臭虫,咬得我身上起好多大红疙瘩,什么药也不管用。有效的只有敌敌畏,工地还不让使。
有时,下班时间到了,老板还会让加班,说一个小时给你8块钱。加完班以后,他又说:“哎呀这钱算了。”我最讨厌的就是说话不算数。
一进工地,就跟蹲小号似的,有没有活儿都得等着,出不来。来北京几年,也没有逛过啥地方,因没有时间。
2010年以前,我在家就是种地、打牌。出来打工,就没那么多娱乐了。无奈的时候,我爱写写工地的故事。我文化不高,小学都没毕业,写写这些,一是为消磨时间,二是因为想家。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把手机里小孙女跳舞的视频看一遍。小孙女今年4岁,想她了,我就拿出手机看(视频)。
我和丈夫就一个儿子,今年27岁,也在北京。他2005年就出来打工了,现在在家具公司上班,工作地点离我们挺远的。去看一趟他,来回得3个小时。小孙女和儿子儿媳一起住,一年见不到几次。前年就见了两次,去年见了三次。
从一个工地到下一个工地,可能有几天间歇时间。如果时间长点儿,我们就能去儿子那里瞅瞅;如果老板提前找到工地,我俩就过不去了。
在工地上干一年,存下的钱基本都补贴了孩子。小孩儿需要用钱啊。为了多挣钱,原来在亦庄一个工地时,我还抽时间捡废品卖,但是累。
儿子的工作也不固定,今年在这个家具公司,明年在那个公司。我和丈夫最担心的是没有社会保险;儿子那边儿,老板也不给上,他只能自己上。
儿媳妇也是家里的独生女,在北京做普通工作,一个月四千来块。在北京,四千块钱不算高。他们小两口以后得养活四个老人、一个小孩儿。这是多大的负担啊。
在工地干活儿,身边工友的流动性很大,总是换。但我也交到了一些朋友,现在还保持联系。跟城市当地,我没什么接触,感觉跟北京没什么关系。
北京市房山区长阳镇,西南五环外,我们此次采访的目的地。接触到的建筑女工,与丈夫一起,扛起生计重担。
建筑工人住在临时搭建的二层活动板房里。入夜,走在铁板搭成的二楼走廊上,不免有些晃摇。
刚刚下班的建筑工人们跑上跑下,忙着打水、洗衣、吃饭,对周遭一切习以为常。一日的繁忙工作后,他们只想迅速搞定生活,上床休息。
“不想让她来嘛,太累。她非要来,想要体验体验。”一位1990年出生的河南籍建筑工人对记者说。
说这话时,他面带微笑,看着斜对面正在泡脚的妻子。今年春节过后,眼前这位瘦高姑娘跟着丈夫,第一次来到北京,在工地上做小工。
小工,亦可理解成零工,主要在大工干活时,在地面上接递、收拾材料。这位没有告知姓名的“新小工”姑娘来自山东,生于1988年,家里五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四。在青岛某食品厂工作时,她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然后远嫁河南,生下一双儿女。
自从到了工地,她就一直在干活,每天工作至少十个小时。北京的历史沉淀与现代繁华,她从未亲身体会。“感觉跟这座城市没啥关系。”她对记者说。
与这对夫妻同住一室的,还有另外两对夫妻和一名男工。他们都是同村人,作为一个集体,找老板包活儿干。
对比食品厂和建筑工地,姑娘说:“工资和住宿都差不多。在厂子里不随便,也得十到十一个小时站着。”
每天早上,她6点起床,步行十多分钟去工地。问她累不累,她笑了笑,答:“还行。”再问她能不能撑一年,姑娘的回答特别酷:“差不多,不过要看心情。”
每星期,她都会给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孩子们打两三回电话。她说,孩子们越来越爱说话了。如果这边工地一直需要干活,她只能等到秋收时才能回到儿女身边。
对于劳动合同和社会保险,这个平时爱绣十字绣和玩手机游戏的姑娘表示,并不清楚。
“手套、口罩都是自己买。手套得买带皮的那种,四元一副,一个月要换四到十副。都是自己出钱。”她说。对于未来,她“暂时没想那么多”。
近几年来,建筑女工的数量一直增长,然而这似乎依然是一个很少被提及的群体。她们的工作生活、喜怒哀乐,都散落在一片片满是尘埃、或大或小的工地上,少有人拾起。
白天,她们的精力已被工作消耗无几。然而到了夜晚,她们依然可以嬉笑调侃、帮丈夫洗衣洗袜。对于未来,我不知道她们是否拥有憧憬、怀抱希望。但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生活中相当一部分苦难,似乎都由她们接住、承受、忍耐,而她们依旧能笑着面对。
男女同住是我不敢想象的,然而当我走出他们的宿舍,已可完全接受,并且坚信,这是7位同村在工地上暂搭的家。即使窗缝进风、电表时常跳闸,他们也会努力让家的夜晚热闹、温馨。
这种热闹与温馨,我感受到了;背后的迷茫与痛苦,我也感受到了。愿她们幸福。
在建筑工地上,相对男工,女工还面临着更多问题。显而易见的,如同工不同酬、没有病假;潜在的,比如性骚扰
刘晓红,长期关注建筑工人生存状况的志愿者,现为“北京一砖一瓦文化发展中心”总干事。2011年,这个公益组织协助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3名师生,完成了一份《北京建筑业及其用工情况调研报告》。
彼时,女性建筑工人只占2%。随后两年多时间里,刘晓红感觉,几乎每一年在工地上见到的女工,都比上一年多。
2013年,据“小小鸟打工互助热线”所做的“千里万名建筑工人生存状况公益调查报告”显示,女性建筑工人已占10.18%。
作为中国经济的支柱产业,建筑工人占全国农民工总量的比重也在逐步的提升。随着城乡一体化建设的推进,未来每年将至少增加1500万建筑工人进城谋生。
最初在工地,女工的工作主要是打零工和后勤方面如保安、保洁和食堂工作。但如今,即使同工不同酬,慢慢的变多的女工也承担起了和男工同样高强度、重体力的劳动。
一方面,在当前的“用工荒”背景下,建筑业作为吸纳工人最多的行业之一,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也给女工提供了就业机会。
另一方面,建筑行业女工大都在40岁左右。据她们反映,现在孩子大了,要么读书、要么参加工作,不必照顾,这样家里负担小了;另外,老家除了仅有的耕地,没有适合的工作,自己就选择跟随丈夫一起在工地从事建筑工作。
建筑工人,从字面理解是指从事建筑工作的工人。现在的建筑工人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农村的农民,极少数为大学生(即使有大学生从事建筑行业工作,也主要是从事技术和管理的工作)。
对于“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只有一成的农民工觉得自身是“工人”,绝大部分工人觉得自身“就是农民,出来就干一年挣一年的钱”。
在与所在城市隔离、相对封闭的工地上,女工和男工面临着一样的工作困境,如就没有签订合同、没有福利待遇,极难上保险、被欠薪、无偿加班、安全设施匮乏等;同时也面临着一样的生活困境,如住宿条件差、餐饮环境差、卫生条件差等。
此外,相对男工,女工还面临着更多问题。显而易见的,如同工不同酬、没有病假;潜在的,比如性骚扰。同时,在尘土飞扬、危险四伏的建筑工地上,她们爱美的天性,也几乎被完全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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